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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写党史
解放西安75周年 画说党史 大学生写党史 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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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湘红

(一)

“滴答——”一滴血液缓缓落下,渗入了猩红色的泥土之中,使得这棵冬青树也带着一丝血色。冬青树下,一具无头尸体随意地丢在那儿,腹部一道狰狞的血口混着肠子的碎块,一团血肉模糊。

远处,保安团一营营长何汉正带着人离开,遥遥传来喝骂之声。“他娘的,让老子白费功夫……”

“把他的首级挂到城门示众,好叫老子出口恶气!”“这陈师长也算是好汉,怎就当了共匪……”

是了,那具无头尸体正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第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昨日刚刚被俘,今晨就在路上自杀了。要说这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从十几天前说起……

(二)

1934年12月1日,陈树湘指挥的红三十四师胜利地完成了后卫任务,掩护中央两个纵队及红八军团顺利渡过湘江,但全师原有的6000多人锐减到不足1000人。于是,陈树湘接到了中革军委的命令:“立即向湘江渡口转移,并迅速渡江。”

但是,红三十四师距离湘江渡口较远,且通往湘江渡口的所有道路都已经被敌人完全封锁。而国民党的军队很快就发现了这支孤立无援的红军部队,于是,红三十四师便处在了敌人的四面包围之中。

12月12日早晨,陈树湘率余部到达了江华桥头铺附近的牯子江渡口。这些天以来,他们遭遇了无数次的围追堵截,仅剩下140多人了。

陈树湘心里明白,想要渡江追赶主力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先前,他也已经紧急召集师、团干部,宣布了两条决定:第一,寻找敌人兵力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到湘南发展游击战争;第二,万一突围不成,誓为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三)

早晨的牯子江渡口雾气腾腾,死一般的寂静。一阵冷风吹过,空气中只传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不由得让人心头一凛。

大清早的,渡口旁竟然没有来往的船只、百姓,再加上国民党和大批民团连续多日的围追堵截,这渡口实在安静得有些不像话。陈树湘眉头一皱,心底有了思量。根据多年积累的作战经验,他判断此处很可能有敌军设伏。

“传令下去,全军做好战斗准备,抢渡牯子江!”陈树湘招了招手,向身旁的战士吩咐道。

指令一层一层地传了下去,战士们精神一振,迅速执行,检查枪支弹药、准备渡船的声响和低沉细碎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伴着空气中弥漫的水雾,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经过这些天的苦战,红军战士个个灰头土脸,眼底青黑,衣服随意一搓揉,就有黑红色的泥块簌簌地往下落。

陈树湘也知道战士们辛苦,这些战士都是客家的好儿郎,一路跟随他拼杀,陷入如今这般境地,他如何不心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中华苏维埃的光明未来还没实现,广大工农还处于压迫之中!想到这儿,陈树湘心中有了决断。

(四)

当渡船行到河心时,果不其然,埋伏在对岸的江华县民团突然向渡船开枪了。陈树湘早有准备,命令一个班用机枪还击,而他自己三步并两步抢上船头,标枪一般立得笔直,指挥部队快速抢渡。

一时间,这尊醒目的指向标吸引了敌我双方所有人的注意。江华县民团头子眼睛一亮,顿时大喜:“瞄准那个指挥员,活捉了他!”

“砰!”

一枪打下来,直击中陈树湘的腹部。

陈树湘额上青筋暴起,冷汗一瞬间就冒了出来。他咬着牙轻轻吸了口气,猛地攥起拳头,振臂一挥,“抢渡!抢渡!”

渡船刚刚抵达江岸,陈树湘便支撑不住了,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担架!快,担架!”警卫员大惊,连拖带拽地扶着他继续跑,两个手脚麻利的小战士拖着担架,飞快地追了上来。

担架在飞蝗般密集的子弹中左右奔突。陈树湘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他脸色惨白,一手捂着伤口,躺在担架上继续指挥:“去道县!快!”

(五)

“清点人数。”这是陈树湘最后一次集合阵地上清点人数了。12月14日,他们到了道县四马桥附近的禾田村,刚刚摆脱道县保安团第一营的拦截。

人数剩得不多,很快便清点完毕了,陈树湘靠在一块石头上心中默默盘算着,“我们现在还有不到100个人,枪支倒还多,但子弹只有100来发了,我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陈树湘沉默了半天,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却没有立刻下达指令,反而认真地看向不远处的战士们忙忙碌碌,仿佛要把这一幕刻在脑子里。

看到陈树湘的举动,参谋长王道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下一慌:“陈……”陈树湘摆了摆手,将王道光的话打断了,“看来,原路退回已经不可能了,大家做好准备,冲出去,到赖子山打游击。”

停顿了一下,陈树湘颇为严厉地看向王道光:“至于我,就不拖累大家了。老王,你带着所有人上山吧!”

王道光顿时急了:“陈师长,现在还有一些兵力,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周围的战士们一听也不干了:

“是啊,师长,您跟我们一起上山吧。”

“师长,您就听参谋长的吧。”

说着,几个战士抬起担架就要往山上冲,其他战士也积极响应。

陈树湘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身子没撑住跌倒在地上,拼尽全力大吼:“停下,不准胡来!”

战士们听到师长的命令,赶紧围在师长身边将他扶起来。陈树湘在战士们的帮助下,重新坐了起来,眉头一皱,颇为严肃地环视着身边这些战士,有些吃力地斥道:“胡来!”

接着,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是人民的战士,每一滴血都要流在它该流的地方,我这个样子只会拖累你们,造成更大的损失!”

(六)

敌人开始进攻了。敌军已经不光是保安团第一营的部队了,宁远县民团已从鲁观洞向道县奔来,而江华县民团也尾随而至,大批的敌人疯狗一般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炮火中,抬担架的两个战士中弹倒地,陈树湘从担架上滚了下来,另外两个战士又赶来扶他,被他一掌推开,严厉地命令道:“不要管我,赶快撤退!”

陈树湘一把抓住身旁王道光的手腕急道:“老王,你是老同志、老党员了,你应该有决断的!我把这支队伍交给你,你一定要将他们带出去!”

“老陈!”王道光刚这么喊了一声,只觉一阵辛辣的悲怆灌进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陈树湘勉强地笑了笑,说:“环境这么恶劣,我这个样子,能冲得出去吗?你带部队突围,我掩护。冲出去一个就是为革命保存了一份力量!”

陈树湘扯下绑腿紧紧裹住伤口,毅然决然地挣扎着站起来,端起一挺机枪,对准敌人猛地一阵扫射,随即带着一个警卫员和一个通信员向洪都庙冲去。

王道光眼中泛起泪花,最后看了一眼陈树湘的背影,抬手向敌方打出一枪,回身对战士们大吼一声“走”!

陈树湘的动静吸引了敌人的大量火力,他终究没能冲出去。王道光带着其余的人突围了。

(七)

由于失血过多,陈树湘昏迷了过去。朦胧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洪都庙了。一顶轿子抬着他来到了四马桥镇老街的一个布铺。

陈树湘抬眼一看,牌匾上五个大字“谢德堂布铺”,旁边一家店名叫“何正生药铺”,这时一个人从里面迎了出来,陈树湘定睛一看,正是保安团一营营长何汉!陈树湘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明白,自己被俘了。

或许是知道抓了一名红军的长官,何汉“殷勤”地亲手将陈树湘扶了进去,让他坐在炭坑边烤火。

“何正生!给这位长官好生医治一番,他脑袋里可是有不少情报的,能让爷领份大赏呐。”何汉喜形于色,不住地搓着手,急急忙忙招呼人来医治陈树湘。

陈树湘的身体极为虚弱,拼命反抗却也无能为力,很快伤口便被处理了番。腹部的伤口被切开,取出了子弹。但伤口愈合还要很久,便简单拿纱布裹了裹。

何汉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也在炭坑旁坐下。他神情里难掩兴奋,却偏要装作一派正经,慢悠悠地开口。

“你,是师长?”

陈树湘面沉似水,回答得铿锵有力:“我是师长,姓陈,长沙北门外人,叫陈树湘!”

何汉又问:“你吃饭没有?”

陈树湘答:“没有。”

何汉忙叫传令兵去备饭,要让陈树湘好好吃一顿,这么金贵的人儿,怎么能饿着呢!

陈树湘眉头一皱,拒绝道:“我不用饭,不要白费工夫了!”

(八)

陈树湘的拒医拒食令何汉十分无奈,只好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将陈树湘绑在担架上,由他本人亲自监督,抬往道县县城领赏。这一天正是1934年12月18日。

上午8时,阳光正好,保安团一行人已经走了八公里路,到达了道县蚣坝镇石马神村附近的将军塘,免不了要休息一番。

“来人,把陈师长抬到树下去,省得他身体又整出一堆麻烦!”何汉有些烦躁,随口吩咐道,“都把人给我看紧喽!要是出了岔子,我要你们好看!”

树下,躺在担架上的陈树湘身体一阵发冷,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早晨的阳光刺得人有些晃眼,监视陈树湘的两个士兵忍不住眯了眯眼,有些出神,反正这陈师长也没醒,能出什么岔子?

这是一个好机会!陈树湘心里暗暗想到。于是,他悄悄地动了动手指,轻轻扯起了伤口上的纱布。

说时迟那时快,陈树湘猛吸一口气,右手直接顺着伤口捅了进去,抓住了柔软脆弱的肠子。他闷哼一声,小臂一使劲,竟直接将肠子扯了出来!而另一只手同时凑了上去,两手用力一绞,直接将肠子绞成了好几段!

那两个士兵在陈树湘发出声音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对劲,快速冲了上来却被眼前的场景骇得连连后退,大声叫唤起来。

“营长!营长!陈树湘自杀了!”

陈树湘师长牺牲了!何汉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竞丧心病狂地一刀将陈树湘的头颅割下,悬挂在当地示众。陈树湘的故事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四马桥镇!

夜里,几个胆大的小伙子悄悄地来到了这棵冬青树下,将陈树湘没有头的遗体和他被杀的警卫员一道掩埋在了潇水河畔,成了当地无人不晓的双坟。

两天后,为了请赏,何汉又将陈树湘的头颅装在一个竹篾篓里,送到长沙何键的“剿匪”司令部。

(九)

1934年12月21日的《大公报》是这样写的:“昨二十日下午二时,将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首级,以篾笼藏贮,悬挂小吴门外,中山路口石灯柱之上,示众。”

小吴门,正是长沙北门,而小吴门外,恰是陈树湘最熟悉的亲人、邻里。英雄,完成了他的誓言,为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烈士,以最悲壮的方式,魂归故里!

喻秋逸  西安石油大学人文学院

指导教师:张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