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32年11月,寒冬似乎比前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漫天大雪为秦岭北麓裹上了一层银装。有些险峻的羊肠小道上整整齐齐地露出一道深浅不一的脚印,分散着隐藏到翠华山山林深处。
红军在山中行军
寒风刺骨,一下下抽打在行人的脸上,让这些衣衫单薄的人不自觉地打着冷颤。纵然如此,从他们的神情中却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懈怠,从稚嫩的青年到成熟的中年,所有的眼神在昏暗下来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强。稳步前行的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红四方面军。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荒山野岭中多了一批人虽算不得稀奇,但也足以引人注意。太乙宫,这个古老村庄的村民第一次见到红军队伍,一开始也有些惧怕,但看到这些手里有刀有枪、穿着破烂的人并不祸害百姓,人们才觉得这些人与先前见过的官兵不太一样。
这些人纪律严明,从不打扰村民的生活,更不抢百姓的东西。寒冬时节露宿屋外,聚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休息;即便在好心的村民劝说才到屋内,也只是寻个空闲挡风的地方,并不是到热呼呼的炕上。而后却又赶在黎明前,悄声离开。
短短的一天时间,军民之间便建立了温馨和谐的情意,口耳相传间,留下了不少佳话。
(二)
世间万物总是黑白相对,善恶相交,既然有温暖纯良的好人,也有心生邪念的恶人。
而朱老二,就是这第二类人。
朱老二是典型的村中恶霸,因着家里比别人富庶和有一个在省城当官的伯父,便生出了莫名的优越感,欺压良善,巧取豪夺,无恶不作,但却没人敢出来阻止。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动荡年代,作为普通老百姓能远离战场,平平安安的生活下来已属不易,自然没有人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大家就这样一天一天的忍下去,朱老二便一天一天的猖獗和放纵起来。
朱老二将他人的忍让当做自己肆无忌惮的资本,“坏人张狂是因为好人沉默。”这话,薄凉却真实。
(三)
“班长,你们还在啊,吃过饭了没有?”
朱老二的语调带着伪装的善意,热情地与在村外翠华山山神庙内休息的红军打招呼,并将装有几块干粮的布袋递给红军。
“你是什么人?”
“我太乙宫的,见你们大部队都走了,留你们在这儿,给你们送点干粮。”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谢谢!”
“队伍里这么多小伙子,吃得肯定多,还要走远路,我明天给你们送些粮食吧。”
“真的不用了,我们已经很麻烦乡亲们了。”红军班长闻言连忙摆手。
“收下吧。”朱老二硬将布袋塞给红军,又问:“你们今天不走吧,我明天给你们送些粮食过来,你们路上用。”
“不用麻烦了……”
但红军班长最后还是拗不过朱老二的好意,约好明天一大早见面。
如今的翠华山
“那行,你们就别送了,明天一早,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朱老二显得虔诚地说。
“好吧!明天再见。”
(四)
第二天一早,那支红军小队还在村外翠华山的山神庙。朱老二也来了,推了一个小车,上面放了几袋粮食。
红军战士们心怀感激地上前帮忙,一切都似乎如约定的好了一样进行着。但是,另一批装备精良的官兵却慢慢靠近。
朱老二离开后,枪声响起,惊得枝丫上的小鸟都拍打着翅膀离开,异样的响声引起了靠近山神庙的另一支留守红军的注意。两只部队相互配合,与敌军展开战激烈的战斗。敌军最终被击退了。
红军打扫战场,就地整顿,除了不同程度受伤的小部分士兵外,那个总是沉稳严肃的班长和俏皮活泼的通讯员却再也没能醒来。
意外的战斗使红军决定决定快速离开,与大部队会合。
(五)
因为战斗,不敢出门的太乙宫村民,直到枪声停止很久,才知道红军离开的消息。下午,村民们聚在一起,就议论起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关于朱老二是最后一个见过红军的人就这么流传了出来。
众人对此很是好奇,有几个胆子大的见到朱老二,就问起红军离开前发生的事,而朱老二显得很不耐烦,大声呵斥着将旁人赶走,有时还会直接动手推走别人。
朱老二的行为激起了太乙宫地下党员王德民的极大愤怒。
天色将晚时,王德民找到好友姚玉成和陈院真:“玉成、院真,走,咱们去干件大事。”他义愤填膺地说,心头像是点着了一团火。
“干嘛去啊?”
“你们知不知道那些红军为什么遭到攻击?”
“这咱咋知道。”姚玉成斜叼了根狗尾巴草在嘴里,从地上捡起一块生得圆滑的石头,扔向远处。
“德民你知道?”
陈院真惜字如金,语气淡淡的,但不难看出他流露出的在意。
“都是因为那个天杀的朱老二,他把红军在山神庙的消息透漏给了官兵,红军才被偷袭了,不得不赶紧离开。”
“你说的是真的?”
姚玉成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前方吐了口唾沫,神情激动。
“那能有假的吗?我昨天看见他急急忙忙地往省城跑,今天一早就发生了这事。”
王德民更是难掩嫌恶,咬紧了牙关。
“那还等什么呢,走啊,干他丫的!”
陈院真没有说话,攥紧了拳头。三人在大棉袄下藏着铁锤、匕首,出门去了。
(六)
“老二、老二。”王德民在朱老二家门口叫着。
“什么事?”朱老二出来问道。
“听说红军走了,山神庙里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好东西。天快黑了,我不敢一个人去,想和你一起去。”
朱老二一听能发洋财,心理一阵高兴,加了件衣服就随王德民向山里走去。而姚玉成和陈院真就在不远处跟着。
黑暗中,山神庙里响起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朱老二被捆着躺在地上,眸子猩红,死死地瞪着围在他身边的三个人。
“你说,是不是你把红军在这里的消息告诉了官兵?”
朱老二开始不承认,还想装好人。后来威胁说:“就是老子,你们想怎么样。”再到后来就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穷鬼,还想翻天不成。”
姚玉成是个爆脾气,王德民和陈院真也怒火攻心,新仇旧恨叠加一起,刀枪棍棒装备齐全,拳打脚踢狠厉无比,毫不留情地教训了朱老二。
也许是多年积攒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等到众人都冷静了下来,朱老二已是面目全非,浑身是血,陈院真察觉出不对,俯下身探向他的鼻翼,这才发现朱老二已没有了呼吸。
三人将朱老二草草埋在了山神庙后面的深沟内,拍了拍衣服,像是除去了心头的一块积石,愉快地回了村子。
(七)
朱老二的失踪就像是掷入湖水的小石子,除了一片涟漪便了无痕迹。太乙宫的人们照旧按自己的步调努力生活,如同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一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太乙宫镇远景
“时有郁郁情难遣,且任烈烈慰平生。”王德民、姚玉成、陈院真的事迹几十年后才为人们所知,并流传了下来,成为他们生命中的最值得回忆的一页。
(西安文理学院 安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