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悠悠的昏雾笼罩了山头，睡意朦胧中，远处一阵密集的响声划破夜空传来。母亲紧紧地抱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枪声。又过了一阵，有人轻轻的敲门，母亲放下我，披衣走到门外，扑面而来的是嗖嗖冷气。

有什么事呢，好奇的我离开热乎乎的土炕，溜到门口，便听见有人在低声说：“子山妈，我们要暗中做好工作！”

“放心，一定不会有问题。”

母亲将要返回，我急忙跳上了炕，佯装熟睡的样子，心想：母亲在玩什么游戏呢，今天晚上真神秘。母亲又躺倒了炕上，她长长叹了口气，更令我心中疑惑。但我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起床后，我看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我家门前经过。那些人虽然衣衫破旧，但是步伐整齐，口号响亮，仍然令我心里一颤。

母亲像往常一样在打扫院子，我搬来小板凳坐在门口。

“娘，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子山，那是红军啊！”

啊，红军，不就是官府宣传的坏人吗？但我看起来不像啊。我呆呆地望着，心里想着。直到队伍走远了，我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趁娘在灶下生火时，得空儿就溜出来，向着红军前行的方向追去。

咦，他们的一小支队伍进了小顺子家。小顺子是我的朋友，他家里有着三间砖瓦房，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有些吓人。我远远地看着他家，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我心想，红军到他家干什么呢。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我很无趣地回家了，幸好娘还在做饭，没有问我干什么去了。我又钻到了炕上。

（二）

午饭过后，我像往常一样拉着娘去村口，往常那里有很多大人闲聊，还有很多小朋友等着我去玩呢。

娘说：“今天不能去。”我脑子一团雾水，“为什么呀？娘！”

“你没看见红军在我们村里吗？还敢乱跑。你爹常年不在家，我可得把你看好了。”

我哭着说：“我才不管这些呢，红艳和小顺子他们都等我玩呢。”

最后，娘拗不过我，带着我来到了村口。奇怪的是，今天村口竟然没有一个人。

我们正准备往回走，突然，泥墙根后面传来声音：“子山，子山别走。”我和娘走过去一看，红艳、梅梅、二毛、小顺子他们都在，他们都围着小顺子。小顺子对大家说：“红军叔叔可好了，他们在我家吃饭、喝茶都还给了钱呢。今天晚上，他们说要睡在我家门口，我娘让他们睡在屋里，他们不，你说奇怪不奇怪?”

小顺子还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讲着，我看了看娘，娘显得很高兴，拉着我的手就往家走。

（三）

晚上，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风打在窗户纸上的声音，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像是被那呼呼的声音吓着了，又像是心里藏着那么一些事。

突然，我听到了一些响声，转过头，看见娘正在穿鞋准备外出。“娘，你去哪呀？”

娘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说：“娘去去就回来，小孩子不要多问。”

“娘，你是不是要去看红军。”

“就你机灵。娘看外面风大，红军肯定会受冷，万一得个病就不好了，娘去给他们送些衣服、被子去。”娘见瞒不住，就说了实话。

我立马从被窝里跳出来，一把抱住娘的脖子，说：“娘，我也要去，你要是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她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抱着衣物、被子向小顺子家门口走。本来心里还十分忐忑，但是一到那里，发现村里很多大人小孩都拿着大大小小的东西，聚集在一起。我看见红军叔叔十分感动，不停地说感谢之类的话。送完东西，我们就回家了，那晚我睡得非常安稳。

（四）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地起了床，想去看看红军叔叔有没有东西吃。刚一出门，便看见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被子放在那里，就好像红军队伍一样，整齐、严肃。我把东西搬进了屋子里，就急忙跑去小顺子家。

咦，人呢，红军怎么不见了！我心里还正在发问，就看见了四处张望的小顺子，我喊到：“小顺子，你看什么呢？”

“红军叔叔啊，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娘还给他们蒸馍呢。”他焦急的说道。

“那咱俩一起去找找？说不定又去谁家了。”我忽然冒出来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好呀，好呀，你去村东，我去村西，反正咱村子也不大，肯定能找到。”

说完我俩就各自出发了。一路上，看着家家户户门口堆放的东西，真是让我心头一热，我加快了步伐，这儿没有，那儿也没有，跑遍了村东村西的每个角落，还是没有。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娘看我耷拉着脑袋，走过来问我：“去哪儿了，都不和娘说一声。”

我坐在小板凳上，说：“娘，红军走了。”

她蹲下看着我，说：“孩子，红军走了，他们要去为革命奋斗呢！你看，红军并不是别人说的坏人，他们多不容易啊。咱乡亲们送的东西一个不拉地送回来了。你淑琴婶儿告诉我，前天半夜国民党军在村北冢疙瘩向红军射击，红军进行了反击作战，但是也伤了不少人呢。村里的张斤奎、夏斤岐帮红军把伤员抬到周至楼观台，现在还没回来呢。”

听完娘的话，我猜想前天晚上在门外对娘说话的，就是淑琴婶儿。他俩经常在一起说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红军走后，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村头处又充满了大人的说笑、小孩的嬉闹。只是人们之间的话题，又多了红军在村中发生的事。

（五）

有一天，我们正在嬉闹玩耍，突然有人喊：“快看啊，你们看那是谁？”

所有人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等看仔细，淑琴婶儿就激动的说：“是斤奎他们啊，他们回来了。”

一共有四个人，我们就站在那里，焦急地等着他们走近。“婶儿，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就好，一路还顺利吧，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婶儿，放心啊，哥几个都好着呢，红军还给了我们每人两个银元呢。”

“呦，红军这么好啊，快让婶儿瞧瞧，银元长啥样。”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小孩子开始哄闹起来。这时，我费劲地钻出了人群，看着天上火红的太阳，就在红军西去的方向。

（六）

此后，娘经常对我讲红军的故事，直到我长大成人。后来我才知道，娘那时与淑琴婶儿一样，就是一个有组织归属的人，一直在暗中帮助红军和革命者。

时隔多年，红军从我家门前过的情景，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一支坚硬如钢的队伍，那是一支热血沸腾的队伍，那是一支军民如一家的队伍……

（西安文理学院  马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