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锋奉命南返
1946年8月10日,中共陕西省工委书记汪锋接受中央及关中地委指示,秘密带领五名同志,从陕甘宁边区南下,接应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返回延安。汪锋从陕甘边区和陕西省委机关所在地旬邑县马栏出发,化装成国民党的少将军官,胸前佩戴两枚勋章,腰间装备德式勃郎宁手枪和一排子弹袋。跟随的同志,也都是美式装备,穿戴尉级军装,人人一把二十响大弹夹,头戴钢盔,一同骑马南下。
这时,国民党西北行营也得到李先念将出秦岭返回延安的情报,下令各地加强盘查,要求军队围追堵截,企图把李先念一行消灭在秦岭山中。
中共陕西省工委书记汪锋
汪锋一行经铜川、耀县,一路艰险,避过敌人的层层封锁,来到临潼县马额镇以北的渭河渡口。渭河桥头上驻有一个排国民党守桥军队,对过往行人进行盘查。看到五六骑人马向桥头奔来,守桥的国民党少尉排长叫出岗哨里二十多个士兵,手持中正式步枪,排成一行,企图阻截汪锋一行。汪锋是红脸大汉,膀宽腰圆,鼻梁上架着大墨镜,勒马居中。扮作卫队长的大个子,从汪锋手中接过早已准备好的国民党少将军官证,让守卫桥头的国民党少尉查看。这个少尉看了证件,又看了一下汪锋,说:“这位长官戴着大墨镜,看不太清,不过……”话还没有说完,红脸大汉一巴掌抠过去,骂道:“你个碎怂排长,能算老几。要不是我们军务紧急,我现在就去找你们上峰。别说你们有一个排人,就是有一个连,也不够我们这五六支二十响点卯……”
守桥排长被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正要发作,又见汪锋他们六支大小都是二十响的枪机早已打开,枪口对着他和二十多个兵士。他想,在这混乱的年头,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好向后退了几步,让开一条路。汪锋他们迅速过了桥,消失在渭河以南。
在当地地下党的配合下,汪锋经厚子镇进回到老家蓝田县许家庙街子村。汪锋的父亲王金茂见儿子带着五人五骑,半夜三更回家来,既高兴又胆怯。一顿饭后,把五人安排到村前的玉米地里休息。
但是,汪锋回到家乡的消息很快传到国民党陕西省主席祝绍周那里,祝绍周立即命令国民党蓝田县长派保安团捉拿。汪锋又连夜晚离开玉米地,到十里外的歪嘴崖隐蔽下来。
这时,李先念虽然已到过蓝田,但很快就离开了,汪锋还没有与李先念联系上,他决定成立蓝田游击队坚持斗争。他一方面联络省工委派回的地下党员穆继曾、祝彦虎、穆志远等人,另一方面通过其父王金茂与洛南县农民武装领导人刘堂智、刘堂印两兄弟联系,终于组建了蓝田游击队,发展到60多人40余支枪。后又与蓝洛支队会合后,成立了蓝洛第三游击大队,共100多人,刘堂印任大队长,穆继曾任教导员,在许家庙、厚子镇、青岗坪一带活动,随时接应李先念一行出秦岭回延安。
(二)李先念突围到蓝田
1945年10月下旬,中共中央军委的决定,以豫鄂皖地区新四军第5师、八路军一部等组成中原军区,李先念任司令员,郑位三任政委,下辖6万余人。但是,蒋介石却撕毁了1946年1月国共两党达成的《双十协定》和《停战协定》,开始向我解放区大举进攻。1946年6月26月晚,国民党郑州绥靖公署主任刘峙指挥10个整编师,约30万人,围攻中原军区司令部所在地宣化,致使全面内战爆发。
根据中央指示,中原解放军决定分路突围,拉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
7月11日,李先念、王震等率领中原军区第二纵队(原第五师和359旅合编)等为北路军,到达河南内乡县师岗地区,决定向西转进,进入陕南,再寻机北上。由于陇海线有胡宗南重兵堵截,立即北上很难通过,中央认为陕南地位很重要,电令李先念等在陕南建立临时根据地,配合华北斗争。
8月初,李先念率第二纵队到达陕南商洛地区,与当地游击队会合后,在丹凤县留仙坪召开会议,决定创建豫鄂陕根据地,组建豫鄂陕军区和边区党委。8月6日,中央电复“同意豫鄂陕边成立军区及区党委”,要求“区党委可待汪锋到达后正式成立。在此以前,一切均仍由你们负责”。
1946年中原军区司令员李先念
此后,李先念率第二纵队从商洛转战蓝田县灞源,以扩大革命影响。灞源与许家庙相距不远。
蓝田县灞源乡青坪村的方苏娥嫁到了本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儿时见到李先念队伍的那一幕。当时天刚黑严实,正是晚饭时刻。在门外的方苏娥忽然看到一道光柱由远而来,伴随着脚步和嘈杂声。
“队伍来了!”方苏娥连忙跑回家对父亲喊道。屋里的男人当即反应“国民党的部队又来找事来了”。马上放下碗筷,从后门跑向了山上。方苏娥当时年纪小,没有跑,但吓得躲在厨房的风箱背后。一个了解情况的村民把她拉出来,说这次来的是咱自己的队伍。不一会儿,跑到后山的方苏娥的父亲和叔父、伯父及村里的人都回来了。那几个军人笑着解释,刚才看到的那道光柱是手里的这个叫手电筒的东西发出来的,晚上摸黑出门可以照亮。于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方苏娥家为大户人家,共16口人。其祖父方春林和其父辈大半生都干着赶骡子帮客户运货的脚客生意,因善于经营,家境颇为殷实。方春林也成为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国民党政府也要给几分面子,加之暗地里支持革命,政治上还算靠得住。李先念就住在方苏娥堂兄弟方万民的家。方苏娥家也腾出了自己的房子,让部队住下来,方苏娥和姐姐、母亲借住在邻居家。
“当年我家开着驿站。门前有五间大房,一间做油坊,一间开着杂货铺。其余三间和院子里面两边的六间厦房是客房。后院六间房本来是我们家里人住的。李先念队伍来了,就全部腾出来了。”2014年,方为民指着西南角的一间房子说。当年后屋门前一米远还修得有门楼院墙,将主人家的生活区和前面的生意场所隔离开来。李先念就住在后院这间房子里,总共三天时间吧。
蓝田县灞源乡青坪村
李先念队伍在村子里落脚后,方苏娥的父亲方兆秀擅长厨艺,就给部队做饭。“其实也没啥可吃的。就是包谷糁加四季豆熬的稀饭,难得吃一顿杂粮面条,一天三顿吃的菜是卷心菜腌制的酸菜。”每次让战士们吃完后,方家才开火自己做饭。“部队领导很客气,老说添麻烦了。生活上尽力不打扰我家。还鼓励我爷爷照常做生意。”方苏娥说。
方苏娥印象中的李先念身材魁伟,方正脸堂,操着浓重的湖北腔,谈话趣味深长,平易近人,村里的老百姓都爱和他搭腔、聊天。方春林叮嘱家人不要到后院去影响领导工作。“每天有周边县乡的人着便装来到方家,有些还是熟人,多年后才知道人家早都闹起革命了。”
李先念和部队干部借闲谈之机,经常向村民讲述革命道理,村里有些青壮年农民倍受鼓舞,很多人都参军跟着李先念的队伍走了。
李先念带领部队从方家离开时,也是傍晚时分。部队领导在和方春林道别时,留下一头驴和一条毛毯当做房租和生活费,表示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因为队伍有纪律。
那头驴子成了方家油坊的主要劳力,直到老死。红蓝条纹的毛毯后来当作文物被送到蓝田县政协。
李先念在蓝田时,国民党商洛保安五团奉命开赴灞源街,企图消灭李先念部队。为了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李先念利用一个晚上,用五个营的兵力,把灞源街围得水泄不通,然后采用分头击破的切西瓜战术,活捉了敌一个连长,消灭敌人数百名,俘虏60余人,缴获步枪三八式共200多支,机枪8挺,取得灞源街战斗的胜利。对被俘人员,愿意回家的,发给每人银元两块;愿参加我军的,遂即更衣,参加整训。
灞源街战斗后,李先念率部离开蓝田,返回商洛地区。大约8月下旬,汪锋返回故乡,两人到蓝田的时间相差没有多长时间,但未能见面。
(三)汪锋护送李先念
汪锋返回蓝田,很快得知李先念到达灞源街的消息,即积极准备与李先念见面。
在蓝田游击队的护送下,汪锋翻越秦岭山头,进入陕南的丹凤县,9月12日到达中原局,在碾子坪会见了李先念,共同商讨豫鄂陕边区的斗争和李先念北上问题。
9月19日,汪锋给中共中央并西北局习仲勋致电,说明李先念北上路线:“李先念、任质斌拟经渭南王德民家,再经韩国璋地区、马额魏新发处,再到栎阳仵安升同志家转关系,途中均利用当地党的合法武装掩护,并派王启德带路,请陕委在十日内叫渭南或直接派要人通知王德民家接洽,以便顺利通过。”接任汪锋的陕西工委书记赵伯平接电后,立即作了详细安排,并电告西北局负责人习仲勋。
9月24日中原军区召开会议,宣布成立豫鄂陕军区和中共豫鄂陕边区党委,李先念代表中央军委宣布汪锋任边区党委书记兼军区政委和行署主任,中原军区第二纵队司令文建武为豫鄂陕军区司令员。为了统一领导,中原部队与陕南游击队合编,李先念由湖北带过来的中原部队和陕南游击队合编成22支队第一、第二大队,由汪锋等人组建的蓝田游击队改编为第三大队。
9月26日,汪锋和第2分区副司令员夏世厚亲自率领蓝洛游击第三大队护送李先念和中原军区第2纵队政委任质斌离开商县。9月29日,他们再次来到蓝田灞源乡,住在离灞源街四里路外的青岗坪芋子沟半山腰上陈启文家中。在陈启文家,汪锋召开了区长和游击中队长以上的干部会,蓝洛县长王智德向李司令汇报霸龙庙、青岗坪一带敌我活动和去临潼栎阳路线等情况,李先念对蓝洛民主政府及中队长以上干部作了指示。
为了确保李先念一行安全回延安,汪锋要求蓝洛第三游击大队注意山口和许庙乡乡长的动向。按照计划,李先念必须绕过厚子镇,折向北峪,翻过祝家沟到达石鼓山脚,所以又提前安排第三游击大队第八中队中队长高让守候在清峪沟北峪石瓮山接应。
9月的最后一天,李先念从芋子沟动身,汪锋和蓝田县东川地下党负责人穆继曾带领蓝洛支队翻南古庄岭到达南峪上场村,并派交通员穆春发到渭南县大王镇与地下交通站和当地武工队负责人王德民(合法身份为马峪乡乡长)、刘正印(合法身份为马峪乡特务班长)联络,约定当晚10点钟在厚子镇以北的菜脑接头,同时商定联络暗号。但刘堂印带领第八中队在北峪石瓮的清峪口,却被叛徒苏东印发现并向敌人告密,蓝田和渭南两县的国民党敌伪保安团,准备围剿蓝洛支队第八中队,活捉李先念,情况十分危急。蓝田县地下党获悉这一情报后,派人送信给汪锋的父亲王金茂,要他尽快传达给交通员贺流。
王金茂连忙翻过两条岭三道沟,摸夜路行走15里赶到贺嘴头,此时已近午夜。从贺嘴头到北峪,要翻两条沟才能到清峪口,至少得走20多里路,加上天黑路险,行走不便,赶到清峪口时天已大亮,敌保安团200余人向北峪石瓮上的杨家独庄扑来。中队长高让对刘堂印说:“刘大队长,你和弟兄们翻后窗从后山撤退,我用机枪掩护你们。”保安团一部分从正面进攻,一部分从侧面进攻,一枪射中高让的后背心,高让从山崖上翻滚了下去,献出了年仅22岁的宝贵生命。
刘堂印带领第八中队躲过敌人追击,翻过杨家独庄后山,再翻过两座山梁,过了南峪的赵老沟,来到上场村,向汪锋和李先念汇报了情况,李先念等人对着高让牺牲的方向鞠躬敬礼。
(四)李先念安全回延
汪锋认为上场村有危险,要求赶路下山。夏世厚叫蓝洛支队护送的战士从包袱里取出几件国民党军官服,要大家化装。李先念化装成国民党的少将参谋,胸前佩戴陆军大学和西北军政干校两枚证章。这身将官服就是汪锋回蓝田时穿的那一套;任质斌化装成书记官;其他几人分别化装成随从卫士,和陪同的当地军官。化装完毕,一行人按约定时间到达约定地点,对了暗号,准时见到了渭南县大王乡前来接应的刘正印及七名武工队员。于是,汪锋、夏世厚、穆继曾等一一与李先念握手道别,依依惜别。
送走李先念和任质斌,汪锋等人返回清峪,当晚一直担心他们的安危,整夜不眠,辗转反侧,遂披衣下床,吟诗一首:
师座宿青坪,谈论破五更;
临行言未尽,惜别柳桥情。
四海阴云扫,三川红日升;
延安早日到,一路踏春风。
在汪锋的精心安排下,李先念离开蓝田,由各县地下党和地下武装护送,经渭南大王镇、临潼铁炉镇、马额镇,富平洪水头,省工委书记赵伯平再派原柳林交联客栈负责人张仲平率百名武装赶来接应,冲过耀县要硷村封锁线,然后一路顺风,终于到达陕北。
10月21日,中共中央电告汪锋:“李、任已安全到达关中工委,请释念。”
(西安文理学院 李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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