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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写党史
解放西安75周年 党史日历 画说党史 大学生写党史 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西安百年历史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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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战争

6月,上海。

酷暑像液体一般,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肆意地流淌着。王安福用裸露在外的小臂擦了擦额头,汗津津的感觉让他心里翻腾得慌。小蒲扇再猛地忽扇也吹不走潮湿的热气,他想起弄堂边上的凉茶车来,不禁吞了吞口水,加快脚步,想着从银行回来就赶紧去买两碗。

红色旧油漆的牌匾上镶着黄色的灯泡字,王安福不认得字,但是他大概记住了“银行”的字样,也认得里头叽里呱啦的机器声音。他把肩膀上的白布褡包解下来,露出里头满满的大捆纸票子。

挤到人群中间,王安福用胳膊肘顶开人群,走到中间前头的绿衣服解放军面前。

解放军小战士笑眯眯地把白布包里的纸票倒出来,用指头蘸唾沫点几张人民币递给王安福。

王安福挤出人群,仔细查了人民币数目,小心地塞进背心缝好的兜里,又抬头看太阳,加快几步向凉茶车赶去。路边军管会门口的“还我丈夫”“伸冤”的白色布条已经被撤了,几个绿衣服的军人在门口扫着前两天游行留下的垃圾,看着这些王安福不禁愈发神清气爽。至于路上大车里一些褐色的粗布袋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车夫鬼鬼祟祟是干吗去,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永安”是个当铺的字号,现在早就不用了,但是张保文还是喜欢这个不“摩登”的名字。他借着烛火看着一桌酒菜。

“各位……还请稍坐。”

几位大老爷虚情假意地寒暄着,纷纷落座。张保文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桌子边的大爷们,圆乎乎的胖脸笑得像朵菊花,骄傲的同时也不乏几分落寞。

年轻时的张保文,是上海的“账房”,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那个时候在上海做生意,国民政府、日本人都要卖他的面子。

前几天解放军去上海证券交易所抓人的时候他就在,只是平时心眼多提前从后门溜了。经过这个事更是显得张保文“能耐”,自从上海解放后,那些不法资本家和投机商都指着他“东山再起”呢!

“大账房,”一个穿着花旗袍的胖阔太太尖声,“之前银圆那个交易已经坏了事了啊,我先生都让他们抓起来了哦……”

“哎哎!”张保文抬手示意阔太太安静下来,许久才重新开腔,“太太你这就外行了……”

“你看啊,这次买卖银圆,虽然是没成啊……”张保文抿了一口茶水,“但是诸位也瞧着,这次是解放军直接上门来抓起来的,可不是他们厉害啊。”

“对!”一个白胖子一拍桌子,震得桌子上的茶水倒了一桌子,“我之前可给你们说了啊,共产党是什么人?那可是农民土老帽啊!”

“所以嘛!共产党,打仗行,经济恐怕要打零分啊……”张保文满意地总结道。

“大账房……”一个黑瘦老板从刚才的无措回过神来,语气里有了几分讨好的意味,“您现在有了什么好的法子啊?”

张保文含笑不语,等到四周都安静了才开始缓缓道:“银圆可以不花,饭可以不吃吗?”

“啊……这!”黑瘦老板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拍桌子,“高!高啊!”张保文笑眯眯地接受着四周的夸赞,抿了一口茶水。

王安福咕咚喝掉了茶,喜滋滋地翻着手里的人民币。

这可不得了的啊!王安福黝黑的脸笑得皱成一团,自己以前拿着半筐子“券”也就是从厂里饶出来的煤钱,现在一张票子就顶得上自己一家的伙食。嘿!这简直是比那卖糖的“变小球”还神!

王安福一天到晚就是和煤窑子打交道,哪里搞得懂这里面是多少暗流。

历史有时候就是如此荒唐,有时一场黑暗中的血雨腥风,对有些人却只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米价又涨了,王安福苦恼不已。他和煤窑的工友们全都蹲在米店门口抽着闷烟,眼巴巴地看着米店里那几排空荡荡的架子。也不知谁把烟屁股撂下骂了一句,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开始破口大骂,阴郁的情绪不断蔓延着。

上海市政府的办公室里,陈毅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黝黑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旁边的秘书小刘有些担心,自从陈毅给党中央打了个电话之后就在这里等待着什么人,已经有两天没睡好觉了。

小刘正准备劝陈市长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却听到门口的敲门声,急忙跑两步上前打开门。

来人很熟络地给小刘打个招呼,迈步进门,朗笑着和陈毅拥抱了一下。

“陈市长!这次中央派我来协助你打赢这一仗。你放心,中央下了指示,调动全国的物资,也要把上海盘活了!”

陈毅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人脸上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眯着的眼睛里仅是温和的情绪。刀劈斧凿的五官轮廓让他一下就认出了眼前的人:“陈云同志!你来的真是时候啊!”

陈云哈哈一笑,“我可不仅仅是人来了,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中央已经从东北调出来大批的粮食,正在秘密地运往上海!”

“这,太好了啊!”陈毅用力拉着陈云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陈市长!曾经我们并肩作战,现在又轮到我们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了!”陈云也颇为感慨,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永安当铺,张保文看着一群老板着急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白胖子老板忍不住走近几步:“成山一样的粮食啊!共产党弄来的粮食这么多……”

“收了!”张保文突然大吼一声,脖颈儿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右手啪地一甩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大……大账房,您说什么?”白胖子一个激灵。

“收了!来多少吃多少!把你们的底裤扒干净把钱都取出来!”张保文对着白胖子龇着牙大吼,睡沫星子都飞到白胖子油光锃亮的脸上。

“怎么,怕了?”刹那间,张保文凶神恶煞的表情消失不见,又换上了往日的笑脸。他亲切地拍拍白胖子因害怕而发抖的肩膀,“你们害怕对不对,想投靠共产党对不对?”

“我,我……”白胖子被吓得魂不附体,话也说不利索。

“你想想啊……”张保文转身拦住白胖子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国民政府的大爷们可是从上海撤走了,你觉得他们会走得这么干干净净,啊?”

“这,这我”胖子的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觉得我做这些没有底气?无利可图?……你傻啊,老哥我从来都是满地捡钱的人,上头说了,只要控制‘两白一黑’……”

“上海就陷入死地喽!”张保文不轻不重地拍了白胖子一下,让他整个人颤了一下。

张保文哈哈大笑:“好好想想吧!”

陈毅和陈云席地对坐,脸上都有化不开的凝重。陈云率先打破了沉默:“运到上海的粮食没了。”

陈毅道:“看来这些资本家是不想放掉手上的资本了。”

烟卷的雾气飘散在房间里,陈云的声音依旧沉稳而有力:“他们不可能看不懂,现在铤而走险必然是有国民党在后边煽阴风点鬼火。”

陈毅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吸着烟。

陈云缓缓地说:“我听到过外国的媒体怎么说的,共产党军事上打100分,经济上0分。”

“他们觉得自己出身高贵,认为泥腿子不懂经济。”陈毅自然地接过话。陈云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怒意:“他们忽略了人民的力量。”

陈毅猛地握紧拳头:“他们低估了新中国!”

陈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中央说过,我们能调动全国的粮食,我就不信,这些上海的投机分子能吃掉四万万人民的粮食!”

陈毅跟在后面,关上了门:“让他们看看,什么是泥腿子的经济!”门重重地关上。

王安福坐在矿架子上,耷拉着脑袋,听着班头的数落。“你们这个月吃球啊,不动弹裤衩都要卖了吃了!”

王安福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心里骂着班头,却又忍不住地悲凉。

一周了,米价下不去,自己一家都只能吃红薯梗子,这玩意儿倒是不缺,但是对于在厂里当学徒的儿子、在纺织店里干零活的妻子,以及当矿工的自己,都还是欠欠的。

儿子在工厂做学徒被机器轧到手,在家里嗷嗷叫唤着疼咧!娘俩在家里眼泪汪汪,养伤也吃不上好东西,连一点米面也吃不上,都指着自己的活计挣钱。结果自己这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什么世道!

出矿后王安福用灰抹布擦了一把脸,听见路边有人叫名字就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以前听说有些人家专门去矿口或者什么卖苦力的地方找人做工,想来今天让自己碰着了。

“同志们,有一个活计需要人来做……”来人是个绿衣服的解放军,客客气气地给这一帮掏炭的工人各发了一支烟,“码头那里有一些东西卸货,一个人三块钱……”

几个工人眼睛都亮了,王安福也心动得很。几人连夜跟着去了码头……

陈云在码头和陈毅并肩站立,看着码头工人们费力地搬粮食,不由得感慨:“上海真的是至关重要。可以说,新中国相当一部分的经济建设都是需要依托于上海的建设来展开的啊!陈市长,中央真的很重视这里啊!”

“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把这里保护好。将那些国民党的残渣,赶出去!”陈毅的眼晴里饱含着深情与坚定。

王安福从旁边经过,不明就里。

这两个人是谁啊?王安福摸了摸脑袋,难道是请自己搬东西的老板?

“哎哟!”

王安福发觉自己碰在了墙上,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破开一角。王安福顾不上鼻子疼痛,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袋子里的东西——大米。

白花花的大米,晶莹透亮。王安福咽了咽口水。

他从工友那里也听说了,大老板把米面都花高价收走了。

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些叫作共产党的人,看到他们和自己一样的乡土模样,他打心眼里觉得亲切。

但是自己这样的农民、工人,搞经济玩得过那些大老板吗?

王安福看着大米彻底傻了,旁边的解放军战士过来担心地问他怎么样。王安福回过神赶紧扛着大袋子站起来向岸边的车跑去,又偷偷用手狠狠擦了把眼睛。

永安当铺再一次聚满了人,嘈杂声隐没在夜色中。

白胖子、阔太太、黑瘦老板和很多的老板们正一起在当铺里热闹地推杯换盏,张保文在首座得意地看着这觥筹交错的场面,也忍不住地激动。

他们胜利了!

白胖子站起来,满面红光地举杯大嚷:“大账房,白某今天是真的服了!诸位,共产党被我们卡住脖子了,他们再也进不来上海了!”

黑瘦老板也奉承着举杯:“对!大账房还是叱咤风云的大账房啊。来,诸位,咱们这一杯敬大账房!”

张保文笑眯眯地回敬,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看!这才是经济,这才是上海的土皇帝!泥腿子?呸!几个在土坯房里烧热炕的农民也能和他这个大账房掰手腕?眼下上海的大店铺里连糠皮子都没有喽!

我倒要看看你共产党怎么办?

陈毅和陈云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人和远去的马车,相视开怀大笑。

陈云脸上多日的阴云终于消散:“整个上海的米店老板都得到了消息,大米和面、棉布都已经到达了上海。”

“约好时间统一抛售,大老板也吃不下,用数量倒逼价格下降,大老板们总会撑破肚皮的。”陈毅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他抬头看着繁华的十里洋场,心里感慨万千。

他没有离开上海,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种浩瀚的力量。全国的粮食,翻越崇山峻岭、大江黄河汇聚到了这颗“明珠”,投入这场金融大战。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万船渡江的壮阔场面。

这也是一场战争,一场伟大的战争!

谁说泥腿子不会搞经济?

哪一粒米不是人民产?哪一根线不是人民织?

得民心,得天下!

张保文站在当铺阁楼上透过小窗眺望着烈日笼罩下的上海,心里泛起了种掌控万物的感觉,像毒药一样流遍四肢百骸,让他激动得身体忍不住地痉挛起来。

这是最后一天了吧,共产党能拖到几时?

张保文仰头大笑,笑声久久回荡在狭小的阁楼里。

突然电话响起,张保文接起,因为过度的兴奋他的声音有些变调。

“喂,谁啊?”

“大账房,不好了!所有的米店都在卖米!”

刹那间,张保文只感觉像是有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什么?!”

“是大米!大米!他们的大米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白胖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太多了,几千吨啊!我们……我们收不下了啊!”

张保文手里的电话听筒摔在地上,他摇摇晃晃地瘫坐下来,茫然地看着阁楼,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前有点发黑,张保文无神地听到电话里的白胖子继续哭诉:“大账房!张保文!我们都是听你的借了高利贷买米囤着的!你倒是说话啊!”

阔太太迟疑的声音传来:“要不,我们把米卖出去吧!”“狗屁!”

张保文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力气一骨碌爬了起来抓着听筒,癫狂地嘶号:“白胖子、黑麻秆!你们敢卖一粒米试试!”

“那你张保文倒是想办法啊!谁不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来跟你干的,现在不把钱拿出来我跟你没完!”白胖子的声音也猛然抬高,变得气急败坏。

张保文也不知道自己又怒吼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掉了电话。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了催账的声音,听见大头小头丁零当啷的声音,又听见不知是谁的狞笑……

“滚!滚!滚啊!”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号叫着,感觉到自己下身有股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他终于颓然地倒下。

越来越多的大米流入了上海,不法商人再也买不下那么多的米了。白胖子、黑瘦老板还有阔太太都在绝望地拼命卖米,想把自己的本钱捞回来。

可是罪恶的本钱怎么能再回到手中?大米越多,价格越低,用“抱薪救火”来形容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旧时代的建筑终于在人民的冲击下垮掉,新的未来并没有压榨剥削者的位置。

陈毅送陈云登上回北京的火车,两人最后一次并肩而立,望向红色的落日。“旧的太阳总是挣扎着要点燃云彩,不想就此落幕……”陈云感叹。

陈毅也笑了:“但是它总会落下,一如新的太阳总会升起。”

西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刘昱辰

指导教师:郭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