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鉴昭(1906-1928)
原名方桂兰,西安市未央区新店村人
(一)
1928年6月17日深夜,西安玉祥门附近的马路上,一辆囚车正在黑暗中缓缓行进。
“中国共产党万岁!”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
“别喊了,再喊打死你!”一个凶神恶煞的军官对着囚车吼道。囚车中被囚的是一名女士,她对士兵的警告置若罔闻,继续呼喊着口号。
这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陕西省妇女协进会委员,中共陕西省委秘书处干部方鉴昭。
囚车依然在缓缓的行驶着。借着押送士兵手中的照明器的灯光,方鉴昭依稀辨可以认出前方玉祥门的轮廓。
“看来,快到了。”方鉴昭心想着。
“出来!”一个粗沉的声音传来。
“嗯?这种语气好像在哪里听过。哦,对了,是那个时候啊!”方鉴昭不禁回忆起前段时间的事情来。
(二)
1928年4月22日深夜,西安莲寿坊8号,中共陕西省委秘书处。
“鉴昭,你把那个文件给我,我要看看。”
“鉴昭,中央下达的那个文件你找找给我。蒋介石前些日子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目前形势很严峻,得好好看看中央给咱们什么指示。”
“鉴昭……”
在这个普通人家早已经休息了的深夜,方鉴昭却仍然在房间内奔来跑去,忙着给秘书处的同志分发文件。4月,也是入春没多久的时候,天气尚未转暖,方鉴昭却已经是满头大汗,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衫。
“好的,找到了。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这就给您拿来,稍等一下。”
“呀,小方办事情果然是利索啊!”
“哈哈,徐处长过奖啦。都是应该做的啊!”
徐处长就是省委秘书处的负责人徐九龄。蒋介石四一二政变后,陕西省委决定将党的活动转入秘密状态。省委常委、秘书主任刘继曾挑选了一批对党忠诚可靠,机智勇敢,工作谨慎细致,又能刻写蜡版、油印文件的同志于1927年10月在西安莲寿坊8号成立秘书处。在秘书处工作的有五名同志,李嘉谟、校明济、任醴负责刻写蜡版、油印省委文件,徐九龄、方鉴昭化装成家属,为同志们烧水、做饭、放哨,保管、分发文件,跑交通,来往联络,掩护机关。他们同甘共苦,夜以继日地为党工作。白天,大家不露任何痕迹,小院子里像一户普通市民家庭一样安静。进入夜晚,他们用棉被将门窗一蒙,每一个人都拼命干着自己的工作。第二天一早,徐九龄、方鉴昭便利用买菜之机,将晚上印好的文件,交给省委的交通员分发出去,传递组织的声音。
正当省委秘书处的五名同志有说有笑时,突然,传来“咚咚”的砸门声,一个粗沉的声音喊道:“出来!里面的人不想死就快给老子出来!”其中还掺杂着枪械碰撞的声音。
敌人的突然到来让秘书处的同志感到惊讶,但并没有让他们惊慌失措。他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冷静下来,快速收拾并藏匿一些重要的文件,并让一些同志设法逃离这个地方。
“快点,这个文件一定要放好,千万不要让敌人发现。”
“徐处长,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鉴昭说。
“那你呢?”徐九龄问道。
“我没事,你看我一副学生的样子。他们就算抓住我,顶多也就臭骂一顿,没什么关系。再说,有些重要文件我还要藏好呢,可不能落在敌人的手里。”
这时,敌人见房门依然紧闭,他们粗暴地踹开并不厚实的木门,荷枪实弹的冲了进来,占领了这个不大的空间。敌人将秘书处的同志逼到房子一角,开始进行地毯式的搜查。不但将柜内的文件全部带走,而且砸开带锁的储物柜,取走全部的纸张和文件。
在国民党士兵搜查时,方鉴昭等人面对着闪亮的刺刀和镇压革命者的枪支,并没有屈服,只是可惜那些文件被敌人拿走,会对党的组织和地下工作造成损失。
“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看这样子你们是在排话剧呢。”一个看似和颜悦色的士兵凑近方鉴昭等人,脸上露出了坏笑。
“对,老师正和我们学生在……”方鉴昭刚想解释一下,附近立马传来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妈的,老子在这里查文件,你还有空和这些人开玩笑?这都不是共党文件吗?什么排话剧,肯定都是姓共的,全部抓走。”这就是那个声音粗沉的军官。
“哦,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是共匪啊,想不到,想不到。”那位士兵看着方鉴昭,厉声道:“走!”
(三)
西安,某牢狱中。
棍棒不停地落在方鉴昭的身上。
“还不招,不招就是死路一条!”
方鉴昭依然咬紧牙关。
“小姑娘,你这么年轻,干嘛要当共党。”
“看你弱不拉几的样子,嘴巴还挺严实。”
“哎,都听说共产党都是硬骨头,看来还真有点像。”几个狱警边行刑边嘟囔着。
“哼,共党分子,就算是天王老子在这里,我也不信这样折腾,他还会不招。”
方鉴昭身上的衣服已被打开了好几道破口,血迹不断地渗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方鉴昭强忍疼痛,就是不吐一言。
“是不是这些娘们吃软不吃硬,咱们换个方法看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捞出点东西来?”几个狱警商量着。
“小姑娘,老子告诉你啊,你呢,只要好好说话,咱问你啥你就回答啥,就不用受这么多罪,咱们马上就可以放你出去。”
方鉴昭轻蔑的一笑,充满着对敌人的蔑视,他一言不发,视死如归,眼神里透露出坚定的信心。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不好好修理你一下,看来是不行啊。”
“对对,以前也有一个共党,刚开始也还还扛得住,到后来,哼,还不是一个草包,全招了。”
敌人有用凉水灌顶、灌辣椒水、老虎凳等残酷的手法,不断地折磨方鉴昭,都没有摧垮方鉴昭的意志和信念。她说:“共产党人是打不倒的,我们的革命终将会胜利。”她强按住心中愤怒和痛苦,始终不吐一字,没有透露出任何党的秘密。
在牢狱中,陪伴方鉴昭的是阴湿的空气、肮脏的老鼠和敌人的严刑拷打,但她仍然和敌人做顽强的斗争,并想尽一切办法和外部取得联系。她在一片小黑麻纸写着“我在里面很好,你们不要操心我”,希望借此安慰在外的家人和同志。就这样,她在狱中度过了近三个月时间。
(四)
“共产党人是打不倒的,我们的革命终将会胜利。”正是这个信念支撑着方鉴昭一直走下去,尽管她每迈出一步都离死亡更近,但每一步都是她信仰的步伐,都是她对党的忠贞和对党不变的热诚。
每想到这里,方鉴昭都会热血澎湃,内心就受到极大的鼓舞,她又呼喊起口号来:“中国共产党万岁!”……
“这死娘们烦死了,叫了一路。”
“就是,死到临头怎么还不安静一点。”
“怕是她在这样叫下去,地府里的鬼到时候都不得清静了。”
“别急别急,我想到一个办法。”
那个凶神恶煞的军官让几个士兵将方鉴昭从囚车上带下来,按倒在地上,压着她不让动弹。一个士兵强行要撬开方鉴昭的嘴巴,硬生生地将她的舌头拽出,然后取下刺刀,划向方鉴昭的舌头,将她的舌头割断。顿时,殷红的鲜血溅到了行凶者丑恶的脸上。
“这下应该总算清净了,哈哈哈。”他们露出狰狞的笑声。
一旁,是方鉴昭撕心裂肺地嚎叫,血液从嘴中汩汩流出,顺着下巴流到了地上,渗到了这座古城古老土地的深处。
“走。”行凶者又强行押解着方鉴昭向前走,身后留下滴滴鲜血,这是一条用鲜血铺就的路,也是一条艰难的路。
(五)
1928年6月17日深夜,红庙坡,一口废井旁。
“去,看看是不是有一口井。”那位军官对一个士兵说。
“是有口井。”
“那就是这里了。”
那位军官对方鉴昭冷冷一笑道:“你的死期到了。”
方鉴昭恨恨地盯着他,突然将一大口鲜血吐到他的脸上。
那位反动军官恼羞成怒,用枪托重重的砸到方鉴昭的背上,恶狠狠地说:“把她扔到井里活埋了。”
“对对对,干完事情赶紧回去,老子今天的麻将都被这臭娘们耽误了。”另一个士兵说。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架起方鉴昭虚弱和满是鲜血的身体,扔到了井中。随后是一铲又一铲的黄土落下。
空间,渐渐因土而狭窄;身体,渐渐被土所掩盖;视线,渐渐因土而模糊。方鉴昭闭上了眼睛。
“是的,纵使我被掩埋在土下,纵使我再也无法为党工作,但我因为是一名共产党员而光荣,为保守了党的秘密而自豪。少了我一个方鉴昭,还有千千万万个共产党员。我们的事业虽不显赫一时,但必将永远长存。”方鉴昭心想着,看着泥土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却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向往。
1928年6月17日,陕西省西安市玉祥门外红庙坡的一口井中,方鉴昭被活埋了,年仅23岁。和她一同被活埋的还有李嘉谟、校明济、任醴、徐九龄以及地下党员王德安和在渭南被捕的王文忠、冀月亭、李维俊,一共九人,史称“六一七惨案”。这九人被称为“西安九烈士”。
如今,烈士们的遗骸已经转移到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西安烈士陵园的合葬冢中。尽管他们的事迹远没有像“狼牙山五壮士”那样英勇,甚至他们的名字也鲜为人知,但是,他们却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对党的忠诚,对革命的坚贞,和对未来胜利的盼望。他们,是那个时代无数为党默默无闻奉献的党员,他们不谋显赫声名,单冀初心依然。
他们,是平凡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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